二十二、
我对你有一点动心,不知结果是悲伤还是喜,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一点点迟疑,害怕爱过以后还要失去。
——张信哲、刘嘉玲《有一点动心》
四年前的夏天。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半年多的时间,谢衣和乐无异这段时间以来档期满得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时,竟然默契得谁都没有提再见面的事,只隔三差五打打电话。
谢衣的电话通常会刻意避开夜晚这种情感脆弱的时间,生怕乐无异再来一次想走就走的翘通告,但白天的电话打过去,多数却是吉祥在接。乐无异所经历的也一样,通告忙得脚不沾地,却像和谢衣有了时差一般,节奏始终都对不上。
任何情绪的冷却都需要时间。谢衣在繁忙的工作中试图把偏离轨道的情感搁置,乐无异则一直抽不出空来好好的审视二人之间的关系,彼此都隐约觉得对方在抗拒。反正大家都忙得吃饭都要算时间,也就各自拖着,原地踏步。
直到为乐无异量身打造的古装武侠剧在长安影视城里正式开拍,谢衣被百草娱乐的程导邀请,友情客串剧中一个角色,他们终于再一次得以相见。
七月的盛夏铄石流金,影视城周边树林中的蝉叫得有气无力。古装剧的档期赶到夏季总是特别痛苦,尤其是对于要演出四季变换的男主角乐无异。
乐无异拎着翻毛的戏服,扭曲的表情苦得像吃了十几斤黄连。总共十五场戏,全都排到最热的这几天,拍戏时他恨不得在身上贴满冰袋抵御酷热,可惜一切都只能靠幻想,现实比谢衣上课时讲过的笑话还要残酷。
谢衣进组时乐无异刚好拍完热得快要中暑的戏,和程导申请休息两天缓缓。剧组对他这位男主角也算照顾,配备了有空调热水卫生间的独立演员休息间。
休息室一呆,空调一开,抱着剧本的乐无异几乎泪流满面。
谢衣到剧组报到,和程导先打了招呼,第一时间打听到乐无异的休息室,不由自主直奔这边而来。站在门口,谢衣隔着门板听见里面传出哎呦呜呼嗬嗬的声音。
难道在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再仔细点听,只能听到乐无异一个人痛苦的哀嚎,并没有另外一个声音嗯嗯啊啊的与之配合。
谢衣心情微妙,但抬起的手没放下,轻声敲门。
“吉祥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你等会儿,我现在过来开门。”脚步声越来越近,随着门锁旋转拧动的声音中止,门呼啸而开,空调带来的冷气对谢衣造成正面袭击,乐无异的形象随即如海啸般震撼了他师父的坚强心灵。
站在谢衣面前的乐无异上身套着件大背心,下身挂着条夏威夷款花裤头,画面实在惨不忍睹。
谢衣惊呆之余,反而笑了笑,趁着乐无异目瞪口呆之际,一个闪身进了休息室,反手把门关严实。动作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无异你这是……”
要不是程导清楚的告知是古装戏,谢衣只能认为这一身惊世骇俗绝对是戏中造型。但随即他就注意到乐无异身上密密麻麻的红点,爬满除了脸,手脚,以及脖子之外的所有裸露的肌肤上,或许,被遮挡的地方更严重。
“过敏了?还是……”谢衣立即严肃转问道。
乐无异的心情从震惊到羞耻到无言以对花了三秒钟,最终自暴自弃的回答:“痱子。”
谢衣失笑:“这么惨?”
乐无异哀怨的点头,放弃了对自身形象的挣扎辩解。
“怎么搞成这样?没上药吗?”
“这几天太热了,我刚让吉祥去买药了,就那什么,炉甘石洗剂,小朋友常涂的。”
“没别的药?”谢衣一眼瞧见桌子上摆着的剧组发的防中暑的藿香正气水,指指那个,“这个外用也有效,偏方,试试?”
“那玩意儿也行?那试试吧,死马当活马医。”乐无异拿起霍香正气水,准备去洗手间上药。
谢衣拦住他:“你后背自己能涂?”
乐无异左右手在后面划拉一遍,诚恳低头:“是有点费劲。”
“我帮你,你趴那边。”谢衣指了指旁边那张单人小床,“药可能会蹭到床上,还有换的床单吗?”
“有。”
“那就好。”
乐无异乖乖的趴在床上,白色的大背心被谢衣撩起来,露出红通通大片病患伤处。谢衣表面镇定,心里倒抽了一口凉气,触目惊心的每一寸肌肤,让他心疼得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他去洗了手,随后打开一支藿香正气水,倒在手心,从乐无异的后背痱子稍微少些的地方涂起。
药液特有的奇异香气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谢衣一边上药一边跟他聊天:“你怎么穿这么一身?”
乐无异把脸埋起来,哼哼唧唧的说:“跟吉祥借的,凉快。穿什么身上都难受,不穿最舒服,又不能不穿——嗷!”
谢衣正涂到痱子密集的地方,那一片区域通红的似乎已被抓破,乐无异这一嗓子也吓他一跳,忙问道:“疼?”
“疼……”乐无异哼哼两声。
“那我轻点。”
“轻点也疼……嗷!杀猪啦!”乐无异疼得呲牙咧嘴。
“杀猪了?”谢衣轻笑。
“杀猪了,嗯,哼哼噜噜噜噜……”乐无异胳膊肘撑着床,歪着脖子,拱着鼻子作出变形搞笑的猪脸。
谢衣用掌心把药液轻推,满面正色:“八戒莫慌,为师救你。”
乐无异笑得直颤:“师父,前面就是高老庄了。”
“也可能是盘丝洞。”谢衣一本正经的回答,又给没怎么擦到的地方补了点药液,然后问道,“还有哪里要上药?”
他用指尖轻轻点了点腰部往下的结实紧绷的一团:“这里?”
谢衣是真的被乐无异身上的惨状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下手之前什么都没想,甚至擦药时也没有意识到乐无异正裸露着上半身,但花布料遮挡住的部位,实在是他此时碰不得的地方。刚一触到,他就立即反应过来,跟被烫到了似的尴尬得缩回手。
乐无异弓着腰满面通红,把脸埋在手心里,话说得含糊不清:“那里我能擦。”
“那再涂几次,看看效果。为师该去准备了,先走了。”
谢衣收了药,目光避开乐无异裸露的后背,转身去洗手,在卫生间里还督促道:“务必记得擦药,晚点我让李助理再送点修复液来,痱子好了记得好好护理。”
“知……知道了!”
乐无异趁着谢衣去洗手的工夫赶紧把背心往下拽,随后又趴到床上,保持刚刚的姿势不敢动,更不敢回头看谢衣,但腰还是不得不小幅度的弓起来——开玩笑,不弓起来还怎么能趴得住!
谢衣一出门,他就立即坐起来,盯着被撑变形的花裤头,随后又绝望得一头倒了下去。
谢衣落荒而逃。走廊的不远处人来人往,夏天的热浪已渗透至每一个角落,每个人看起来都热得焦躁,而他也不能例外,却不能立即离开。他双手插进裤袋,故作轻松,在走廊的窗前假装看窗外好风景,没有转身的勇气。
身体里最无知的本能,出现在沾满了药液的脊背,残留在掌心的热度,一场意外的肌肤相亲,以及隆隆作响的怦然心动。
门里门外,皆是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