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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乐】从未(第六章)

六、

        明明知道,你太美好,好得像个圈套,努力奔跑,抗拒不了,太想要往下掉。

        ——赖雅妍《是我》

        十年前的圣诞前夕,冷空气在城市的上空足足盘桓了小半个月。长影大学的校园里,到处都是包着耳朵,穿着厚重大衣羽绒的学生们,当然也不乏上身新款羊绒大衣下身羊皮小靴中间薄丝袜的女学生。为了美丽,宁可冻人,更有甚者选择“动”人,在俊男美女如云的长影大学里,这样的人不计其数。

        谢衣坐在系里为他改建的办公室里,悠然的听着壁角。

        隔壁就是表演系的教室,隔音不大好的墙壁那头,传来了学生们或是气壮山河,或是要死要活的台词腔调。为了圣诞节院系的公开演出,表演系发挥自家特长准备了一部自制喜剧,闻人羽作为总导演,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训斥着扮演配角的乐无异:“无异,你的感情呢?都冻结在雪花里了么?”

        丹田气十足,这姑娘每天的晨练一定非常认真,谢衣悄悄想着。

        “我的感情春暖花开才会融化。”乐无异闷闷的说。

        底气不足啊,不知道有没有好好的做早课,谢衣又想。

        乐无异被训得有气无力,找了个借口溜出来,前脚刚路过谢衣的办公室,门口的请勿打扰牌子就差点被走廊吹来的冷风掀翻过来。这让他停下脚步,轻手轻脚的把牌子摆正,又抬头望了望大门紧闭的办公室,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准备离开。那个“唉”的尾音还没断,办公室的门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低沉萎靡的男孩子,被骤然出现的谢衣吓了一跳,在零点几秒内立即转换情绪,笑得如冬日暖阳一般说道:“谢老师好!吃了没?”

        谢衣望了望从二楼窗外都能看见的泛红的一轮斜阳,说:“吃过了,你呢?”

        他一向不立即拆穿混乱状态下蹩脚的对白。

        “没吃呢,我现在去吃,谢老师拜拜。”乐无异的借口完全没有经过大脑,他正准备撒腿开溜,却被谢衣挡在面前的胳膊拦住了。

        “我办公室有吃的,别绕远了,现在食堂午饭已经没了,但晚饭还早。”把迷迷糊糊的家伙拐进办公室,随手咔哒又把门带上,谢衣从抽屉里翻出一小盒糕点,“我今早做的,回答我几个问题,这个就送给你。”

        乐无异一时间震惊在“谢老师又帅声音又好听演技又棒居然还会做吃的”这个念头里,丝毫没有留意到盒子里的糕点形状和颜色,对“谢老师亲手做的东西”的渴望占据了大脑的最前线,而刚刚的沮丧一股脑的都被这个充满勇气的念头给压制得死死的。萎靡不振的声音立即恢复了元气,乐无异扬起脖子精神抖擞:“谢老师你问吧,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无不详详无不完。”

        下午三点的办公室里,室外冰冷的空气大半被密封得严严实实的双层玻璃隔离在外,只剩下办公室里暖气的金属片散发着融融的暖意。谢衣自动忽视了详无不完这个莫名其妙的说法,认真的考较起乐无异的功课。

        “先背个早课基本功小段。”

        “遵命!数九寒天冷风嗖,年年春打六九头,正月十五龙灯会,一对狮子滚绣球。三月三王母娘娘蟠桃会,孙悟空大闹天宫……”

        洋洋洒洒长篇累牍背完,乐无异越发的迷糊,说好的提问回答呢?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临时小测验?在谢衣的反复要求下,他背了四五段,终于忍不住好奇的发问:“谢老师,到底要问我什么问题?”

        原本还在排练的隔壁此时似乎业已解散,整个教学楼只有远处隐约的嬉闹声透过空旷的走廊传来的回音。谢衣饶有趣味的打量着满脸问号的乐无异说:“早课没有荒废,很认真。”

        “……”

        所以真的只是小测验吗?!

        谢衣这才会意的笑了笑,敲了敲跟隔壁教室相连的墙壁说:“隔音太差,现在他们都走了,能说说你为什么进入不了状态吗?”

        “谢老师你都听到了啊……”乐无异低下头,有点不情不愿,又有些闷闷不乐的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融入不了场景里……”

        “是对着道具的戏份?”

        “差不多吧,其实和别人的对手戏有时也会……”乐无异像是想起什么,晃晃脑袋,“哎呀,我说不明白,我觉得我的演技就好像是段誉的六脉神剑,时灵时不灵的,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

        “如果有一种能够迅速融入情境,进入状态的方法,你想不想学?”

        “有这种方法?”乐无异仿佛在眼前见到一道曙光,兴奋得整个人都亮了起来,“当然想!”可他眼珠转了转,没过几秒钟又反问道,“有这种方法的话,谢老师为什么只教我一个?”

        谢衣失笑,伸出两根手指在乐无异的前额弹了下:“滑头。教你一个还不好?还要问个为什么?”

        “当然要问。”乐无异眨巴眨巴眼睛,“不然被他们知道了我有特别的表演技巧,一定会严刑拷打让我招供的。”

        “那你会不会招?”

        乐无异架起胳膊大义凛然:“不会!谢老师只教给我一个人的东西,打死我也不说!”

        “你啊……”谢衣失笑道,“答案很简单,这方法只适合你这种时灵时不灵的特质。要是完全不灵,教了也没用,要是一直灵,也不用学。当然,若是有人问起你如实说明也没问题。”

        谢衣转过身望向窗外,为了拍戏而长年保持的纤瘦有力的身材,即便在冬天穿得厚重也并不显得臃肿。乐无异有一刹那间的失神,没见过本人时谢衣是只存在于荧幕上的偶像,是遥不可及的男神,可是见到了,相处起来却意外的合拍,甚至可以跟他大讲特讲冷笑话。

        好像这样就很好。为了他而考进来的长影很好,排练时的教室很好,即便是嘲笑他演技的同学,也都突然变得很好。

        “怎么?不学?”

        “啊?当然要学!”

        “那你首先要让我看到你演技里灵光的一面。”谢衣转过身来,荧幕里腹黑角色的经典戏谑笑容信手拈来,“背一段经典台本,跟我对戏。”

        乐无异忽然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片刻后,因为思考而低垂的头猛然抬起来,台词张口即来:“啊!再说下去吧,光明的天使!因为我在这夜色之中仰视着你,就像一个尘世的凡人,张大了出神的眼睛,瞻望着一个生着翅膀的天使,驾着白云缓缓地驰过了天空一样。”

        谢衣有一瞬间的念头,此时此地站在这里要磨练乐无异的如果是教电影史的禺期,他也许用扫帚把乐无异轰出去。

        但他是谢衣。

        谢衣是一个优秀的演员,这部经典剧本对他而言轻而易举,他知道下面该说什么,并且,乐无异期盼的目光中好像没有给他留下什么犹豫的时间。

        “罗密欧啊,罗密欧!为什么你偏偏是罗密欧呢?否认你的父亲,抛弃你的姓名吧;也许你不愿意这样做,那么只要你宣誓做我的爱人,我也不愿再姓凯普莱特了。”

        ……

        真是令人感叹的深刻的爱情。

        乐无异古灵精怪的试探,换来了始料未及的反应。谢衣的演技明显超过他遇到过的所有搭档。举手投足,包括每一个咬字和重音,甚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天生而来的戏感,到后面的对白时,乐无异已经被戏中浓重的情绪所感染,在不大的办公室里仿佛被深爱朱丽叶的男人附身。直至这段经典段落结束,两个人目光中的深情也还没有消退。没有导演喊卡,也没有长镜头的完结,他们从戏中回到现实里,多花了一点点时间。

        比谢衣平时拍戏时脱离状态需要的时间,仅仅长了那么一点点。

        “比我想象得灵光。”谢衣回过神来,点头道,“表现不错,教你也未尝不可。不过,既然这诀窍只教你一个,你总得叫我一声师父吧。”

        “啊?怎……怎么……”

        “嗯?叫是不叫?”

        “叫!坚决叫!必须叫!”突然反应过来这简直就是人间喜事的乐无异笑得春光明媚,“师父!”

        谢衣摸了摸乐无异的头顶因为兴奋而晃来晃去的呆毛,表情异常慈祥愉悦:“悟空。”

        ……

        乐无异觉得自己这贼船是下不来了。

        “有没有戏感,在于你表演时的心境,这个上课时我讲过,大多数的演员无非是设想自己是当前扮演的角色,设想心情的喜怒哀乐,思考下一步要如何用肢体和语言来表现情绪和性格。我说了,这是大多数人的表演方式,但你是个例外。”谢衣顿了顿,“你有没有发觉自己越是想入戏越难入戏?”

        乐无异认真的点头。

        “而你真正能入戏的时候,脑子里应该是另外一个念头,说说看,你刚才是不是在想要如何用朱丽叶的角色整为师?”

        “对天发誓没有!”乐无异举起手来,“我就是……好像特别想知道要如何入戏?”

        谢衣把乐无异举得很高的手放了下来,又顺手敲了一下他的脑门:“放松,你缺少的是放松,当你潜意识的念头不放在表演上面,反倒是你最放松的时候,也是你最能发挥你演技的时候,而你放松的方法,就是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方面,比如,想看看为师演朱丽叶是什么样的。”

        乐无异嘿嘿直乐。

        “所以,你需要的窍门是通过转移注意力来放松,以及苦练出扎实的基本功足以支撑起你的演技,来,再给为师背个绕口令。”

        乐无异抓抓头发大声背道:“谢老爹在街上扫雪,薛大爷在屋里打铁……”本来还兴高采烈展示基本功的入门弟子,顺手揭开了谢衣递过来的糕点盒子,一时间肩膀塌了心也凉了胃口也没了,一段绕口令终了后就飞也似的逃之夭夭了。

        再后来这段绕口令,就被乐无异改成了“谢老爹在街上扫雪,乐大爷在屋里打铁”。那时谢衣某天听到改编后的绕口令,重温起旧事,又弹了乐无异的脑门,学呼延老师格外温柔的腔调说:“乐大爷莫耍贫嘴。”一句话吓得乐无异接连做了三天好吃的孝敬不知道到底生没生气的师父。

        那些美好的,快乐的,记忆犹新的过去,都像是不知不觉埋下的圈套,一寸寸的将二人套牢,躲不开也逃不掉。

        可这都不是后话,真正的后话,却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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